【优优配(www.uupei.com)】参加第一期征文,居然获得了一个奖,这在事前是没有想到的。其实,我对“感谢那部电影,使我成为一个影迷”的题目,觉得有点不够精确,不会一部电影就能使人成为影迷,所以,写了《成为影迷是一个渐变过程》。不过,我对第二期的“配音”,倒是有些想法想说,不料后来题目改成了“配乐”,既然有了思路,还是写出来,也算是表达参与的意思。
其实,就我个人来说,我的电影启蒙,在很大程度上,是外国译制片,这就少不了配音。“文革”期间,国产新电影停止摄制,老电影停止放映,撑市面的就是朝鲜、阿尔巴尼亚、南斯拉夫、罗马尼亚、越南这些社会主义国家的电影了。在我的印象里,朝鲜电影大多由长春电影制片厂译制,阿尔巴尼亚由上海电影译制厂译制。对银幕上出现的外国人面孔中国人声音,我小时候一直很好奇。那时上海译制厂在上海万航渡路,我有好几次偷偷跑去看了,当然,对那时的配音演员不熟悉,知道邱岳峰、毕克、童自荣、刘广宁等,那还是以后的事。后来上译厂搬到永嘉路上,我倒是去“追星”了,不过,心仪的明星一个也没有见到。上海电影译制厂,“文革”中改过名,阿尔巴尼亚《海岸风雷》就是由“上海工农兵电影译制厂”译制。改名在“文革”中是一大奇观,上海大光明电影院改成“东方红”,和平则改成“战斗”,现在想来,真觉得好笑。
上译厂在万航渡路时,条件很艰苦,赵慎之说:“那时下起雨来,我们的休息室,水都到大腿根,痰盂罐晃啊晃,在屋子里头都漂着。”曹雷说:“放映间叫奶奶庙,一般放映时要用窗帘遮起来,没有好窗帘,用的是像《白毛女》奶奶庙里的破窗帘。”但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,他们为我们供奉了精神食粮。
对于一部配音的译制片,从外行来看,觉得有些理所当然,电影里的主角就应该这么说话,其实,外语无论音节、语调、节奏,和汉语不尽相同,所以,对口型是一门很重要的技术活,这就要求外语的音节和汉语要一致,在翻译时,就要预先考虑好。曹雷曾说起上译厂老厂长陈叙一这样一段故事:“他在翻译的时候,还不断拿手在桌子上敲,这一句话里头,按照英文音节可以说几个中国字。他常常在吃饭时,吃着吃着,就想起哪句词了,手就开始在桌子上动。去世之前,弥留状态,人已昏迷,他女儿看见他的手还在那儿敲。”老译制人的精神可见一斑。
我小时候,最喜欢看的电影是《列宁在十月》和《列宁在1918》,一直到后来,我才知道,电影里配列宁那个浑厚苍劲、饱满有力的声音竟来自当时还只有23岁的长春电影制片厂演员白景晟。他把列宁的喉音都表现出来了,连苏联的专家,都称赞他的声音很像列宁。他的成功,完全归功于他的努力,他儿子说:“父亲把列宁演讲的胶木唱片带回家,总是在听,模仿。”
在上译厂,有许多著名的配音演员。我最喜欢的是邱岳峰,虽然别人都认为他的嗓音瓮声瓮气,锐利且带点沙哑,先天条件不算好,但他硬是用自己的特点,创造了配音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先例。他的带有磁性的嗓音,很多年来一直迷醉着我,《简爱》的罗切斯特,《警察与小偷》的小偷,他的声音与角色是那么相契相合,仿佛那些个洋人,就该这样说话。邱岳峰自杀的时候,我已在大学读中文系,寝室里的同学都是他的“粉丝”,听说此事,顿时沉寂不语,悲痛和吃惊,以及遗憾、不解,紧紧缠绕着我们。我也喜欢童自荣,他的清亮,以《佐罗》为代表;还有刘广宁,华丽清纯的嗓音,让《冷酷的心》中的莫妮卡令人爱怜;毕克的配音深沉(《追捕》中的杜丘)、尚华的则厚实(《虎口脱险》中的指挥家)……现在,我每一次重看这些老译制片,电影里形形色色的外国演员,和老一辈配音表演艺术家的声音,就融合在一起。有的电影,配音超过了内容,成为经典。
译制片在上世纪80年代达到了高峰,在中期,仅上译厂,就译制了来自40多个国家的600多部电影,其中许多脍炙人口,比如《卡桑德拉大桥》《老枪》《茜茜公主》《英俊少年》《孤星血泪》《砂器》《远山的呼唤》等等。后来就渐渐走了下坡路。究其原因,从观众角度来说,由于全球化大潮来临,懂外语的人越来越多,人们希望听到原汁原味的声音,所以,原声加配中文字幕,就成了主流;从制片方来说,老牌配音演员去世的去世,退休的退休,想学配音的年轻人越来越少,加上待遇低、工作辛苦,后继乏人就很自然了。尽管如此,配音电影,是中国电影史的丰碑,怎么高的评价都不为过。
我欣赏这样一句话:配音是“为别人的面孔,创造声音的灵魂”。而这样的灵魂,在时光中永远流淌,在时光中永远凝固。对我来说,就像小时候上海黄昏的台硌路、石库门门口的马桶、亭子间落魄的文人、马路上丁当开着的有轨电车,那些经典的声音,融注在我的血脉里,成为我永久的珍藏。
来源:赤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