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优优配(www.uupei.com)】上海电影译制厂著名配音演员,1944年1月11日出生于上海,1966年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话剧表演系,1973年进入上译厂。几十年来他为千余部中外影视作品配音,其中担任主要角色的约300部,包括《佐罗》《黑郁金香》《蒲田进行曲》《苔丝》《铁面人》《伦敦上空的鹰》《虎口脱险》《加里森敢死队》等,被观众誉为“配音王子”。
印象:永远的上海话,永远的法兰西
8月底上海书展期间,上海辞书出版社为推广新书《上海格调》,邀请著名配音演员童自荣和刘广宁,现场朗诵这本书的片段。童自荣朗诵的篇名为《永远的法语,永远的上海话》。尽管已是花甲之年,但登上舞台、拿起麦克风后他立即进入了状态,金属般高亢、清亮、帅气的音色牢牢抓住了现场观众的注意力。后来我发现,细心的童自荣之所以选择这篇文章,是因为标题的两个词组,恰巧呈现了他的人生——他一辈子生活在上海的石库门,为法国电影《佐罗》配音而成为超级偶像阿兰·德龙的“中国代言人”,也因此成为几代中国人最熟悉的声音。
采访定在第二天早晨,地点是上海淮海中路的一间咖啡馆。童自荣提前10分钟便到了咖啡馆。那天天气很热,他穿着深蓝色T恤,米色短裤,看上去有些拘谨,甚至有些忧郁。在舞台下,他说话的语调很平和,声音不大,但仍像当年我们听到的那样充满儒雅的贵族气质,让人一瞬间产生穿越感,似乎回到了记忆中的电影院。
回顾上世纪七八十年代,译制片最辉煌的时期,《巴黎圣母院》《叶塞尼亚》《简·爱》《冷酷的心》《佐罗》《望乡》《大篷车》等等经典影片多得数不过来。邱岳峰、毕克、尚华、李梓、童自荣、刘广宁……这些上海电影译制片厂的幕后工作者们,用各自独特的嗓音演绎着异国情境中的故事。留给我们的,不仅仅是一段剧情、一组镜头,更有那些耳熟能详、堪称经典的对白。多年以后,这些声音没有因为时间的变化而模糊,就像眼前的童自荣,他的容颜已不再年轻,但声音,依旧保持了当年的魅力。他也在用他的一举一动,演绎着当年通过声音带给我们的欧化的绅士风度。
童自荣也确实可以说是“上海格调”的代表。有研究者计算过,声带一秒钟颤七次发出的声音是最美的,既不会僵硬也不会发飘,童自荣的声音恰好处于这一频率上,他富有磁性的颤音有时带点羞涩,有时带点忧郁,恰到好处地表达出唯美、浪漫的情感。也正因此,他的声音成了高贵、华丽的代名词。
童自荣干了一辈子配音工作。1999年,他完成了最后两部担任主要角色的配音作品——《婚礼歌手》和《心心恋曲》,在那之后,他逐渐淡出配音舞台,直到2004年1月正式从上译厂退休。配音的黄金时代,也随着他们这一批幕后工作者的退休而渐行渐远。
但是,声音依然年轻的他舍不得就此告别观众。他曾在一篇题为《凝视这张老照片》的随笔中表达自己退休后的心境:“我凝视着照片上的这个人,希望他在有生之年,在嗓音还未老化得不忍再听的时候能再去做点什么。做点什么,不为扬什么名,也不为和年轻人抢什么角色,而是为了这个社会,为了别人做点什么……”
童自荣和妻子至今仍住在淮海中路一处30平方米的老房子里,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。退休以后,他终于有时间做家务、照顾家人,享受天伦之乐。他告诉我,现在挺开心的,“开心我才愿意说说,不开心我就不愿意说”。
愿意说,但是他仍很少谈到自己,而更多提到的是上海电影译制厂的陈叙一、邱岳峰、尚华等老前辈。他敬佩老一代艺术家们凭本事吃饭,不损人利己,不屑于为名利和权欲去找后台、找靠山的品格,这也成了他几十年来为人处世的参照。就像他在为电影《少林寺》中觉远和尚配音时说出的两个字——能持,是他一辈子的座右铭。或许,也正是因为这种内心的坚持,他用声音塑造的那些角色才能给人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。
配音是一生的痴迷
记者:在开始配音生涯之前,您是怎样的一个人?
童自荣:我生在石库门的一个亭子间里,那时候我妈妈、爸爸、外公、祖父都是外地的,祖父是抗日战争时丹阳逃难到上海的。小时候生活在上海,接触了很多外国电影,开始喜欢、欣赏。到中学时就有这个志向了,想以配音演员作为职业,那时候还有点顾虑,不大能够开诚布公讲出来,因为怕被人认为是崇洋媚外。从高中的时候开始,1960年到1973年,做了十来年的梦。我在上海戏剧学院学了4年话剧表演,但我绝对不想去舞台上表演,不想去演电影,我宁可搞一些幕后。像我这样的情况恐怕不多,现在就更没人愿意搞幕后了。毕业后分到上译厂,进厂以后我又跑了5年龙套。声音不对,因为“文革”时总让我去喊口号,把嗓子喊坏了,回到话筒前,声音要求收回来,适应了很长时间。
记者:也就是说,您的声音并不是天生的?
童自荣:一个人的声音,有一部分是天赋,但主要还是靠自己努力,这是我最大的体会。声音不单要华丽、好听,还得让人感觉到那种贵族气,给王子配音光好听是不行的,听起来还要有身份感。可能从辨识度上讲,我的音色比较能听出来。比我的辨识度还高的是邱岳峰老师。配音需要辨识度,但越有特色越要注意不能雷同。这一点邱岳峰老师做得特别好,我一直在学习。邱岳峰老师有一次对苏秀老师说,我就是破锣嗓子,但别人为什么说我好听呢?他很得意的,就因为他把角色配“活”了。尽管一听就知道是他,但听下去你会把他忘了,他的声音所表现的个性、思想、感情,都是这个角色的,而不是邱岳峰的。
记者:跑了5年龙套,您觉得失落吗?
童自荣:我非常向往跟我崇拜的毕克老师、邱岳峰老师在一起工作。5年龙套有什么?哪怕一辈子跑龙套也没什么。当然我会很卖力很用功,哪怕一句话也要把它配好。全力以赴。所以我提到,我们那时候工作的状态就是对生活里其他事情都心不在焉了。我根本不参与家务,把我太太也害苦了,1973年她生第一个孩子,我刚刚分到上译厂,刚刚圆梦,怎么能为私事请假呢?我请假其他演员的时间也要跟我调整,我觉得那样会影响了工作。到1978年的时候,我的小女儿出生,刚好我跑完龙套,开始安排我配第一个主要角色,美国科幻片《未来世界》里的记者查克,我一走整个配音都要停下来。我太太也是我们上译厂的影迷,非常支持我,一切都可以原谅我,只要我工作好。
记者:这么多年,您想过走到幕前去演戏吗?
童自荣:有一种情况我也会去演戏,就是这个人物跟我吻合,是根据我的习惯个性写的。一个人有一个角色是可以演好的,这个角色就是你自己。对我来说其他角色都不合适,我也不会去演。但配音不一样,我还是想配一些跟过去不一样的角色,坏到骨子里的,像《水浒》里的高衙内、西门庆,我有欲望配,我愿意尝试一下。不容易成功的,刻画表面容易,让人听了之后感到恨并不容易。有些比较出格的角色,比如弱智的、痴呆的,生理上有缺陷的,我都愿意去尝试。我总觉得我没能解决反面角色的问题,怎么掌握这类角色,让人恨呢?邱岳峰老师、尚华老师他们配的老奸巨猾的流氓、黑社会头目,拿捏得特别好,我非常后悔那时候没有好好向他们请教,他们一定有一套方法,我光欣赏他们的结果,没向他们请教过程。现在我如果碰到这样的角色,我都不知道怎么着手。
完美的上译厂,完美的老厂长
记者:80年代上译厂的每部电影都堪称经典,是几代人的集体记忆,我们想知道经典背后的故事。
童自荣:观众不了解,其实我们心里很清楚,上译厂能成为一个独特的品牌,起关键作用的是我们的掌舵、总指挥、总监,我们的老厂长陈叙一先生。就是这样一个搞翻译片的奇才在起着作用。他已经去世了。我们说起来是幕后,但我们的名字还是随着影片到了全国各地,有些名气传扬出去。但我们的老厂长从来不署名,哪怕有些本子的第一草稿是年轻人翻译的,他从头到尾都再改一遍,一是要非常有味道、准确,二是遣词造句编写台词还要朗朗上口,最后他也绝对不会署自己的名字。经过他的调教、改造,我们厂形成了一支非常有特色的队伍,每个人的音色都不一样。他在做人上也给我们做出榜样,所以我们都去向他看齐。他把戏看成生命中第一需要,他也在这里面得到了最大的快乐。
记者:原来幕后英雄还有幕后。
童自荣:我们那个时候的译制片总是有质量、有水平,有很多形成了经典,第一功劳就属于我们的老厂长。第一关是本子,要像样,经得起推敲,把这个本子从头到尾每一段都推敲、修改、润色;第二关是角色的名单,执行导演提出演员名单,他拍板定下来;第三关是录音前他帮我们谈戏,告诉我们角色的特点,演员要注意什么,他都一一指出;第四关是鉴定,从头到尾放一遍,他看什么地方配的不到家,一条条提出来,再去补录,达到他的要求。
记者:这种精致和严格造就了无数经典。
童自荣:老厂长很严谨,一切从工作出发,谁合适谁配这个角色,哪怕这个人他觉得平时表现不太好,但如果这个角色对他合适他也会用。他又有上海男人的那种细心,每天起码提早一刻钟到单位,所以我们一般也都是提早半小时到,酝酿一下,做准备工作,8点一到红灯就要亮了就要录音。他以身作则,也没标榜自己什么。因为有我们老厂长的掌舵,所以也才能冒出这些大师,邱岳峰大师,毕克大师。比如《简·爱》,没有邱岳峰谁配能有这个味道?毕克老师中年丧子,对他精神打击巨大,但是他依然在这样的情况下全力以赴投入工作。他们这些演员,可能外人看来有些清高,他们凭本事吃饭,绝不拍马屁,也不抢角色,服从工作需要,这些都给我们很大的影响。我这大半生都受他们影响,向他们学习。
记者:听您这样赞美他,感觉他对您的人生影响也是巨大的。
童自荣:30年的配音生涯,我经常告诫自己,我是为人民配音,为普普通通的老百姓配音,很明确,不是为钱不是为名不是为利。我深切感到那些在烈日和暴雨下期盼着挤上公交车的人、挤地铁的人,他们最需要我们的配音。说到底我也是普通老百姓,生活状态和普通百姓相差至少不大,我不是富豪,老百姓的酸甜苦辣,生活中的苦恼无奈,我感同身受。说我是配音王子,中国的佐罗,如果真是这样,我这个王子也是属于老百姓的。我能够在这片土地上,为我们中国的老百姓做些工作,那是我无上的荣光。我在“艺术人生”里也表达过这个意思。因为这是我核心的价值观和世界观。
难忘佐罗
记者:《佐罗》是您最成功的配音,您对这个形象是如何理解的?
童自荣:佐罗突出的是伸张正义,爱情不是重点,蛮含蓄的。我向往像佐罗那样行侠仗义,我的心是这样的,可惜这在生活中是不可能去实现。我也是个傻乎乎的理想主义者,我也有点侠义心肠,我就对这个角色特别有欲望,有冲动,最关键的是有激情。我做不了侠义的事情,但是有侠义心,有些想法比较单纯。我觉得如果搞艺术的人太圆滑太世故,不好,如果保持天真傻乎乎的心态,对塑造角色都有帮助,因为你会相信,你会向往。如果配音演员连佐罗这个正义的形象都不相信,那怎么可能配好呢?我们老厂长知道我也是这样的一个人,才把这个角色给了我。
记者:银幕上下您对阿兰·德龙有怎样的印象?
童自荣:第一次见到阿兰·德龙是80年代末,他到我们厂参观,我们给他放《佐罗》、《黑郁金香》,看到说中国话的自己,他挺开心的。他本身声音跟我完全不同,又粗又低,但我配过之后,反而被中国人接受了。那次之后,他还邀请我们到北京去参加他的生日宴会。在马克西姆餐厅,我表演《佐罗》的片段,包括斯琴高娃、达式常等人都去了,那时候蛮崇拜他的。90年代他又来了一次上海,推销他的皮带、香水。我们接待他,跟他一起吃饭,他对我们同行很友好,但我们知道他和法国媒体势不两立,很有脾气,有大明星的架子。我印象蛮深的,他到我们厂里,很多影迷在门口等他。车停在门口,他从车里跳出来,把一叠签名照片很潇洒地扔过去。他喜欢前呼后拥的感觉,他和格里高利·派克那类沉稳的艺术家不大一样,性格比较浪漫,明星味道蛮多的。
记者:网上有一种说法,说您那一代演员在配音的时候是朗诵,不够自然。您认为呢?
童自荣:不能完全这样说,这样的划分我觉得不科学,说从前都是咬文嚼字是不对的。从前我们也强调表演痕迹不能很重,也会要求生活,要求自然,但是有的戏你不能太直白了,还是得有架势、有腔调,跟影片故事发生的时代要贴在一起,否则你会感觉不是角色在说话,不合适的。比如说古装的亨利几世,原版演员本来就拿腔拿调,我们也得这样做,不然就没有时代感了。但一般的情况下都是要求生活化。
从前那种搞艺术的氛围看不到了
记者:现在我们的译制片没有以前讲究了。
童自荣:现在长影的译制片几乎不存在了,我们上译厂虽然还像个样子,但和过去比已经不可同日而语,从质量、从内涵上确实今非昔比。能达到从前水平的一半吗?现在有的翻译不动脑筋,本子都很粗糙,很费解,拿到之后很无奈,只好说你不要翻了,我听原片吧。我们也很茫然,因为有对比,才会失落。我们更加怀念从前那么美好的岁月。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稍微恢复一些。
记者:您自己在话筒前,还能找到当年的那种感觉吗?
童自荣:如果声音状态好的话,从前那种侠客、王子的感觉还是可以马上找回来。但是,毕竟年纪一年年大了,慢性咽炎对我影响很大,嗓子经常水肿、充血,这是很妨碍工作的。如果有主角的机会我会感到力不从心。很累。除非给我充足的时间休息,不能一下子录太多。但现在不允许了,过去两个礼拜配一部电影,现在一两天就要配完。现在很多情况跟过去也不一样了,还要戴着耳机听原片,从前是不带的,把台词都背下来,口型掌握好,进棚就是全力投入感情。有的片子配音演员之间还没有交流,一个人的戏,从头到尾录完,这样的话,感情戏、重场戏都很难调动欲望和激情。台词对了,口型对了,就过,恨不得一个电影一小时就录完。现在大家都不是在搞艺术了,只是谋生而已。从前那种搞艺术的氛围已经看不到了。
记者:您对译制片的前景怎么看?
童自荣:配音电影的复兴,不太可能回到从前那种辉煌,能够迎来一个比较健康的局面已经不容易了。现在我们配个主要角色最多能得千把块钱,若从外面请谢霆锋、赵薇等演员来配音起码也要5万块钱,但制片商需要他们。我个人的原则是,如果厂里让我配音,我不讲条件。其他的活儿就要按经济规律办了。
记者:听过您的一档音频节目,介绍当年的译制片。您是怎么想到做这件事的?
童自荣:有一年,上海电台的音乐频道让我帮他们去主持,写好稿子给我念,我觉得很不舒服,就和他们谈,把这个节目交给我,我来介绍从前经典的译制片。我去请嘉宾来介绍这个电影当时配音时最大的感受,我来解说,挑出来最精彩的部分编辑在一起。他们同意了,这档节目叫《影音童话》,做了50部电影,做完了,节目就结束了。蛮有意思的。总而言之我不大喜欢光读别人的东西,而没有我的创造、我的体会、我的感悟,当然我这样做的话,还要花点工夫,动动脑筋。我觉得我不塑造配音角色的时候,我可以干其他与语言艺术有关的事。只要投入进去,拿出我的创作,哪怕是小小的一次朗读,我准备得也会是相当充分的。
记者:曾经看到您说在上海市中心买房子也是您的一个梦想,您可以用知名度去赚钱买房子啊。
童自荣:买房,可能永远圆梦不了吧。我是2004年退休的。从前痴迷这行,现在最大的爱好还是塑造角色,配音。我不会去经商,演戏我也没多大兴趣,也从来没演过。有人建议我可以当老师,当老师我也不合适,我知道自己,老师有独特的能力,他自己不会演戏,但他能看出你的毛病,改造你,这是本事,我没有这个本事,滥竽充数不是误人子弟吗!所以我也干不了。我现在住的地方,淮海中路,如果是100平方米左右的房子,大概要六七百万,我买不起。平时通过朗诵或者别的事情拿点劳务费,可以稍微改善一下我的生活,但这个和买房没法联系到一起。做广告我倒也不是绝对反对,有人说你就来佐罗的声音给我们配个广告。可我觉得万一这个广告不可靠呢,我宁可不要这个钱,我不愿意破坏佐罗的形象。也有人说你怎么这么傻有钱赚也推掉,我说我没办法。老百姓喜欢佐罗,那么就让他们心目中多一点美好的东西吧!